多年来,“留守儿童”一直是频现报端的热词,今年更是备受关注。从贵州毕节山村多名儿童自杀事件,到多个地方频发乡村儿童遭性侵、乡村儿童溺水事故,再到湖南接连两起少年弑师案,几则与留守儿童有关的新闻,都曾让这一特殊群体成为人们议论的对象。
作为一名在农村地区从事一线教育教学工作的教师,我整天都在跟农村学生打交道,因此对“留守儿童”这个词的感受比较复杂——一方面,这个词的确很直观地描述了我们社会长期存在的一个问题,也很易于传播;但另一方面,这个词也越来越成为一个刺眼的标签。
很多人在谈到农村孩子的时候,都会突出他们的“留守儿童”身份。在很多媒体报道中,农村儿童的形象都有一些负面,甚至在一部分人眼里,“留守儿童”几乎已经等同于“问题儿童”。这种倾向让我深感忧虑,有意无意地把那些不能和父母一起生活的孩子当作“问题人群”,并不利于农村青少年的健康成长。
坦率地说,有“问题意识”不是坏事,正是因为有社会各界的关注,农村的留守问题才得到了一些解决。但我担心的是,一旦“留守儿童”被当作“问题儿童”的近义词,有些人会戴着有色眼镜看待农村孩子,或避之不及,或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姿态。事实上,媒体报道的一些与农村孩子有关的“负面”新闻,都有非常具体的原因,应该就事论事地对个案进行分析,而不是将所有农村孩子视为一个群体。
我接触到的很多孩子,都不乐意别人说他们是“留守儿童”。有一个学生就在作文中写道:“听到别人说我是‘留守儿童’,心里就觉得好像爸妈不要自己了一样,特别难受。”尤其有一些媒体报道和评论,在谈及这些孩子时,认为只靠农村老人管不好孩子,并想当然地指责农村孩子的爸妈“只顾挣钱,不管孩子”。这些指责是不客观的,这些孩子们的父母之所以丢下心肝宝贝去外面闯荡,大多都实属无奈。
如果媒体总是不断强化“留守儿童”这一身份标签,会让那些暂时不能和父母一起生活的孩子,在同龄人中被“隔离”出来。现实中,也有一些同学以这个身份标签来看待他们,并不时加以嘲笑、歧视甚至排斥。无形中,孩子与孩子之间产生了隔膜,将愈发加重这些远离父母的孩子的心理压力,使他们跟周围的人相处得更不融洽。据我了解,有些敏感的孩子十分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父母外出的信息。也许,家长是否长期在外地工作,有必要成为学生的一项隐私。
但是,目前社会对此仍然不依不饶,农村学校每学期都要逐个统计“留守儿童”人数,似乎要提醒他们不要忘记父母远离身边这回事。可是,这些孩子会因为这样的“关爱”而开心吗?学校在统计之后,往往也就没了下文,所谓“关爱留守儿童”行动很多时候只是宣传语言而已。有不少学校都建立了“留守儿童”档案,又起了什么作用?一些人无非是拿孩子们内心的隐痛当戏唱,真有多少孩子能从这个标签上感受到爱的幸福?
此外,还有很多地方设立了所谓“阳光留守儿童中心”之类的机构,当地政府官员还会到场剪彩大加赞扬,好像孩子们当“留守儿童”是很光荣、幸福的事。可据我了解,有很多类似机构实质上是“拉虎皮扯大旗”的托教部。当“留守儿童”标签成了一个招牌,谁还在乎孩子小小的心灵里有些什么?
为什么我们就不能以正常的眼光看待农村孩子,而非要给他们头上贴一个标签?在家里他们是“留守儿童”,到城里他们又成了“外来务工者子弟”或者“农民工子弟”,走到哪里他们都被明显区分开来,无论什么时候都会被异样的目光审视。这样的身份、这样的标签,很可能化作无形的枷锁束缚他们,同时也让很多人不能平视这些孩子。
检索媒体报道,早在2013年初,教育部等5部门就下达过《关于加强义务教育阶段农村留守儿童关爱和教育工作的意见》,明确指出要重视留守儿童心理健康教育,在学校工作的各个环节中,“要注意方式方法,避免将留守儿童标签化。”对留守儿童的教育要“去标签化”,媒体及其他人在处理这个问题时,也应该“去标签化”。
我知道,即使不用“留守儿童”这个标签,农村学生所面临的很多问题都客观存在。但是,撕掉这个标签,至少能让那些农村孩子感受到更多的平等。当然,从教育、扶贫等多个方面促进农村发展,才是对留守群体最好的关爱。(马长军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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