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共产党万岁”,五个非常醒目的山体大字巍然屹立在陆良县龙海山的半山腰上,显得格外庄严、宁静。2019年10月2日,在这雄奇而秀丽的龙海山脚下,在那一马平川的三岔河镇大坝村里,一位62岁的老父亲捧着儿子的骨灰盒缓缓地向家中走去,为这普通的农民家里迎回了一位救人英雄——敖家强。
敖家强于1991年4月出生,2007年12月入伍,2010年入党,曾服役于武警广东总队广州支队,历任战士、副班长、班长,先后参加过春运、广州亚运会、深圳大运会等重要事件的执勤任务。在部队期间,他表现优异,先后被评为“优秀士兵”、“优秀士官”,并荣立三等功一次。
2019年9月26日,在湖南长沙浏阳河边,有人不慎落入河中。在那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,敖家强全然忘却自身的安危,奋不顾身,纵身一跃,拼尽力气托举落水之人。最终,那人成功上岸。而他却因为力竭沉入水中,再也没有醒来。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、用年轻的生命诠释了温暖,诠释了人道尊严,诠释了行为世范,诠释了一名军人无私奉献的精神。在这个充满浮华与诱惑的时代,敖家强告诉了我们人性的良善和仁爱。他的生命虽然短暂,光辉却永久留存!古人云:“山美不在高,而在风景;人美不在貌,而在思想”。思想彰显人的魅力,而魅力彰显的是人性的光辉。
说起敖家强短暂的一生,一时间竟然不知从哪里开首。
一方水土养一方人,龙海山的山水养育了一群勤劳淳朴的村民,也孕育出一帮有感恩之心、有奋斗情怀,不畏艰苦、敢闯敢拼的子弟。敖家强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,家庭生活十分拮据。尽管他的父亲是一名建筑工人,从事墙体粉刷作业,但收入很微薄。他的出生,给这个贫困的农村家庭带来了几分喜悦,同时也暗含着说不出的忧愁。多个孩子多张嘴,无形中也增添了父母的负担。中国有一句古话:“穷人的孩子早当家。”自小,他就特别懂事,也讨人喜欢。稍大一点后,他就帮着家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。 比如:打扫卫生、整理东西、烧水做饭……总之,非常勤快。后来,到了上学的年纪,他就背起书包跟在哥哥姐姐身后去了学校。在学校里,也许因为他懂礼貌,热心肠,学习也一直不错,老师和同学们都很喜欢他。特别是他的班主任老师,每逢看到他,嘴角都会露出一丝由衷的笑意。许是生性良善,许是为了缓解父母的压力。每天放学回家,他一做完作业后,就帮着母亲和姐姐做些家务。待做完一切,太阳已经落山了。夕光在院子里蔓延、铺展,最后折射在他们身上。远远地,有淡淡的生活气息传过来。恍惚而美好的一刻。有时,他会陪着母亲说会儿话。有时,他紧挨着母亲坐下,静静地看好做针线活。又有时,他坐在窗前,看着大门外,希望能看见父亲的身影。或者,听到脚步声响。但是,一直要到天黑,父亲才会回来。晚饭后,父亲会躺在沙发上看电视,或闭目养神。他便会拿张薄毯子盖在父亲身上。体贴入微,亦一般少年不能及。
然而,终究是纯粹真实的农民,无论怎样勤勉,付出多少劳力,他们家的生活依然没有太大的改善。吃穿用度、人情往来、几个孩子的读书费……让尚在壮年的父亲无端地生了白头,背也佝偻着,像个小老头。而母亲的嘴角两边,似不能抑地扯成了浅浅的一条线。她的眉宇间,也像一张柔软的纸,不知不觉就被揉皱了。诚然,他们的变化是无形的,外人看不出来,却随着时间的流逝,慢慢蚀进了敖家强的内心深处。作为一个自立、善良的孩子,他是不愿意看到父母受这般苦的。
2005年,就读初中的敖家强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,为了让两个姐姐和他的哥哥有机会能好好念书,他思前想后,又犹豫了好几天,最后下定决心提前退学。他想着,回家可以帮助父母做些农活,打些散工,一来可以补贴家用,二来可以减轻家里的负担。此决定略微草率,但他不愿计较对错。所谓“放弃”,或有代价,但他不愿回头,也无所顾惜。
他的父母知道他的这份心思,但因为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,终归于心不忍。他们一再劝说,却是无果。最后,母亲把头偏过去不理他,眼睛却潮湿了。父亲神色也很黯淡,就连安抚的话也说不出了。他的姐姐与哥哥心怀愧疚,所以也一个劲地劝他。特别是他的小姐姐,口气有些微责备:“家强,要不,你再考虑考虑吧!不要轻易做决定。”他只微微一笑,过了半晌,他伸出手拍拍她,轻轻地说:“姐,我已经想好了。你不必再劝了。”姐姐终于不再劝了,只默默地看他一眼,转身走了。
就在那一年,在家勤快、在外上进的他被村里的民兵营长看到,就带他去陆良县武装部参加预备役的体检,身体素质良好的他顺利通过了体检。进入武装部后,他更加刻苦训练,他每天按时出勤,参与训练,服从调遣,听从指挥……日复一日,不厌其烦的训练,不仅磨练了他的意志,更锻炼了他的体魄。他很珍视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,像是有了新的理想。一年后,因他表现优异,顺利应征入伍。彼时,他年仅16岁。入伍不到两年,他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。彼时,他刚满18岁。对他而言,这又是一个新的起点。以前已经过去。现在才刚开始。军人这个角色,是他人生的某个过渡。
那一时期,他若想家了,便会翻看家里的老照片。一想到父母生他养他,任劳任怨,不计得失。而他却远在外地,不能为他们分担任何忧愁,心里便一阵惭愧。就这样,默默流下泪来。也是那一时期,他闲时看书、练字、写日记。他一度认为,改变自己要先从改变心态开始。他清醒,又有理想。 他觉得活着,就不能浪费自己的生命。他想象远方,想到无限美好的未来。自入伍以来,他始终铭记党的誓言,努力做一名好兵,流血流汗不流泪,掉皮掉肉不掉队,从士兵到标兵、从标兵到班长,从世界大学生运动会安保工作到亚运会的全程守护,只要有需要,只要有任务,他都义无反顾、义不容辞、全力以赴。源于这种赤诚、奉献与努力,在部队的五年时间,他先后被评为“优秀士兵”、“优秀士官”,并荣立一次三等功。
几年间,除了刻苦训练和工作,他还一边勤奋学习,自考取得了行政管理本科的学历以及厨师资格证。他相信有些事,不用抱怨,不用观望,因为个人的奋斗可以改变它。父母对他的收获也感到很欣慰。电话里,他听到父亲无限宽慰的叹息。母亲则一直不停地重复:“照顾好自己,注意不要感冒生病了,凡事也别太累了。现在家里的经济条件也改观了很多,你不要太过挂念,一定要好好的……听到没有?”
那一刻,他终于如释重负,感觉心有山海,静而无边。
退伍后,因为在部队成绩优异又有功勋,一回家乡就有很多部门向他伸出橄榄枝,曲靖特警支队和陆良森林公安都曾有意招揽。但当时正值家中建房,父母借了很多外债。他思量再三,觉得应该趁着年轻多出去学点东西,而且外地人工工资很高,这样一来,也能帮助家里尽早还清债务。于是,他委婉的谢绝了原本可以让他安定的工作,毅然背井离乡,踏上了艰辛的打工之路。
他辗转多地,换过好几份工作。后来,他应聘到湖南长沙一家公司工作。几年来,无论是在公司上班,还是学习手艺技术,他都踏踏实实,不改军人本色。
但人生,总有一些意外。那天,正是霜寒露冷,黄叶翻飞的九月。长沙市浏阳河边,敖家强跟他的朋友一起到河边散步。天色清澈,白云肆意地掠过头顶,飘忽不定。近处,仍是翠得发绿的大片草坪。在他们的视线尽头,是一排整齐的房屋,还有一片树林,像一副生动而遥远的国画。走了不过一会儿,忽闻河中有人大呼救命,敖家强四处张望,寻找声音的来源。凭借昔日部队有素的训练,敏锐的他迅速锁定了声音来源——在河中央!他趋前几步,站在岸边,伸着脖子朝河中央张望。那一刻,无由来地,他屏住了呼吸,目光盯紧了那个身影,眼看溺水之人逐渐下沉,下沉……他未及多想,迅速脱去上衣,奋不顾身跳进水里展开了施救。溺水者距离岸边近100余米,水性本就不好的他,硬是凭借过硬的体质奋力游向溺水者,从其身后将他往岸边推。不曾想,因为慌乱,溺水者一直在水中挣扎,丝毫没有顾忌身后的敖家强。这无疑加大了施救难度。由于情况紧急,他并没有携带任何的救生工具,只能以自己的身体作为浮力,奋力向上托举着溺水者,吃力而艰难地推着他朝岸边而来。
这时,岸边的群众开始聚集。有人大呼小叫,有人来回奔跑,有人闭上了眼睛,有人从清淤船上找来一个救生圈扔进河中。敖家强接过救生圈,奋力地托起溺水者,将救生圈套在那人身上。然后,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将他推向了岸边。
溺水者终于得救了,岸边的群众这才开始寻找救人英雄的身影,可此时的浏阳河却显得如此平静,没有一丝波纹,静得像一面镜子。眼前的一切,也仿佛安宁下来了。
不多久,警察来了,消防车来了,救援队来了,打捞遗体的打捞船也来了……岸边的群众静静地望向河中央,祈祷着平安,盼望着奇迹。但,1个小时过去了,2个小时过去了,3个小时过去了……敖家强的身影还是没有出现。
这不是他第一次救人,就在去年,同是九月,同是浏阳河,那天,敖家强与未婚妻正在享受两人难得一见的美好时光。突然,浏阳河码头边突然传来“噗咚”一声,一名小男孩不慎从几米高的船上掉落水中。敖家强见状,在一种极为本能的情绪趋使下,留给未婚妻一句:“救人要紧!”未及脱掉衣鞋便跃入河中,快速地朝着小男孩落水之处游去。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,水中却毫无动静。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,在水中若多待一秒,那都是命啊。未婚妻不免担心起来,她未及多想,也下到江中帮忙寻找。所幸,没过几分钟,水中便露出了两个头。敖家强高举着孩子奋力的游向岸边。由于救援及时,孩子并没有太大的危险。之后,他拨开了围观的人群,拉着未婚妻的手,在大家的热切注视下,在孩子家人的挽留与道谢声中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事后,未婚妻越想越害怕,越想越难过,便忍不住责备他:“家强,你当时想过我吗?你想过你的父母吗?你想过你的家人吗?家强望着她,嘴角露出一丝朴拙而无辜的笑。
2019年10月1日,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,在这个举国欢庆的日子里,敖家强的遗体火化了。10月2号,敖家强的家人带着他的骨灰回来了,回到龙海山下,回到南盘江畔,回到生他养他的陆良。
在他的一本日记本上,他这样写道:我是一名党员,一面党旗就是一部历史,我是一首战歌。我自愿加入中国共产党,坚决拥护党的领导,坚决贯彻党的路线,方针,政策,执行党的命令,严守党的纪律,保守党的秘密,永远跟随党,时刻准备为着为党和人民献出自己的生命。作为一名军人,我愿做绿叶衬你一世鲜红。也正如他的微信名“战鸽”一样,时刻为人民关注危险,时刻为祖国守候着和平。有那么一瞬间,一个似有似无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,“我回来了!回来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