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6年11月3日临近中午下班,从同心县法院东门传来一阵吵嚷声。院长母连山闻讯疾步赶去,只见一桩离婚案的双方当事人及家属撕扯在一起。
母连山急问:“老白呢?”
只要老白在,这样的事很快就会平息。20年了,同心县法院没发生过一起安保事件。
“白队不舒服,请假去医院了。”一法警说。
母连山没有多想,抓紧处理眼前的突发情况。1小时后,他接到电话:“白队病情危急……”
当晚9时50分,母连山口中的老白——同心县法院法警大队队长白永胜与世长辞,年仅51岁。
群众称他为“白妈”——“特别爱‘操闲心’,就像一个管家老妈子,不归他管的也管”
在医院,母连山潸然泪下:“早晨一上班我们还在一起检查工作,分开也就一会儿,咋就……”
白永胜的妻子马红哽咽着说:“昨晚他就不舒服,一早我拉他去医院,他说法院工作忙,硬是不去……”在场人都泣不成声。
老白1996到同心县法院工作。因工作成绩突出,他被最高人民法院通报表扬一次,2015年被最高人民法院授予“全国优秀司法警察”荣誉称号。
11月25日,记者走进白永胜的办公室,“善为至宝一生用,心作良田百世耕”,墙上的一幅书法十分醒目。20多本笔记整齐地放在办公室,其中一本是他学习党的十八届六中全会的心得,在里面,他告诫自己:“要做一个坚守法治信仰的司法警察。”。
提起白永胜,同心县个体老板周生涛眼里滚动着泪花,“白队特别爱‘操闲心’,就像一个管家老妈子,不归他管的也管,我们私下叫他‘白妈’。”周生涛说。
10月中旬的一天,下午快下班了,豫旺镇一民间借贷案当事人心里想不通,拽着六岁和七岁的一儿一女在法院门外不离开,任谁劝说都不听。老白从外面办事回来,年轻干警说:“法院外头不归咱管,爱坐就坐着。”“那怎么行,还有娃娃呢。”看着天凉,老白脱下自己外衣给孩子披上,然后蹲下和当事人拉起了家常。子夜时分,说服成功,老白驾着私家车将父子三人送回70公里外的豫旺,自己回到家已近凌晨4时。
次日一大早,主管领导见老白又提前上班,批评他:“昨晚已批准你补休,这么早来,身体能吃得消吗?”老白笑呵呵地说:“没事,我身体棒着呢!这几天案子多,躺在床上也睡不着。”
2013年2月,河西镇白志兰因丈夫张生贵“不顾家”,向法院起诉离婚。张生贵情绪激动,抡着铁棍到法院门口,扬言“谁判离婚我和谁拼命!”白永胜把张生贵请到办公室坐下,递上一杯热茶,好言相劝:“你把媳妇气回娘家,还不赶紧请人出面说好话,做保证,跑这里闹啥呢?”接着又苦口婆心劝慰白志兰:“俺们都姓白,听老哥劝,家庭破裂对谁都不好。你们解脱了,娃们呢?好好过日子比啥都强……”
张生贵告诉记者:“本来我想破罐子破摔,在法院闹个鱼死网破,老白的一番话让我心服口服。没有老白就没有我家现在的和美日子。”
2012年,海原县高崖乡王彦福打赢了一场官司,但他被欠的50多万元工程款,因被执行人潜逃,一直拿不到手,一家12口生活没着落,农民工堵在王彦福家门口索要工资。绝望中,王彦福和老伴跑到法院抱头痛哭,甚至有自杀的冲动。白永胜开导他:“老王,别冲动,困难是暂时的,有啥事想办法,法律给你撑腰!”
第二天,白永胜获悉被执行人在河南开封时,立即带法警驱车前往。谁知到达时扑了空,老白一行连夜寻找,次日终于将被执行人带回。
同事称他为“白三最”——每天看到他自信的笑脸,法警们就心里有底,他是法院的防火墙
老白经常陪当事人立案、签字、复印、找具体办案人员等,从不嫌麻烦,一来二去,与许多人成了熟人。可帮忙归帮忙,安检决不含糊。一次,周生涛着急找人,请老白开绿灯免安检,平时有说有笑的老白严肃起来:“不行,进门这关,谁都不能绕过去。”
虽然下班后单位有专人值班,但白永胜几乎每个晚上、每个周末都会来单位,把所有的角落仔细巡查一遍,看看谁的门没锁,哪屋的灯没关。单位有保洁人员,但工作间隙,白永胜总要把安检大厅的地面拖得一尘不染。有时押解犯人不用他出警,他仍会跟着。有干警开玩笑:“老白呀,你也太小心了!”他笑呵呵地说,“小心驶得万年船。”
白永胜2009年担任同心县法院法警大队长,没多久,大家就亲切地送给他一个外号“白三最”。
第一“最”:每天最早到单位的是老白。27岁的汤玉珍刚到同心法院政工科工作时住单位宿舍,每天天蒙蒙亮拉开窗帘,就见一个人在院子里来回巡视。“那人谁呀?这么早!”室友说:“肯定是白队。”
第二“最”:每天同事们见到次数最多的是老白。上班进门见老白,开庭押解见老白,接待当事人见老白,协助执行见老白,处置突发事件更是少不了老白。每天,安检口、立案大厅、审判大厅、法院大门口,老白不停歇地循环检查。他患有糖尿病、高血压等多种慢性病,好心的同事劝他:“老白,转得腿酸的,缓一缓。”老白呵呵一笑,他缓一缓的方式是在办公室看监控。
第三“最”:每天笑容最多、最灿烂的是老白。老白遇到再“难缠”的当事人,也不会黒脸,面对多难听的话都笑颜以对,“您消消气,有什么事跟我说……”和风细雨中,再大的火气,都能被老白浇灭。法警大队政委黑雪梅说,当事人在老白这里绝不会遭遇“门难进、脸难看”,他总是让每一个人感到舒心。
基层法院处于各种矛盾交织的风口浪尖上。白永胜担任法警队长的这些年里,不论开庭还是押解,同心法院从未出现过一起安全事故。
“法院全年有9万人次进出安检口,有老白负责安保,我们吃了定心丸。他是法院的防火墙。”同事们说。
白永胜多年来积累了丰富的工作经验,炼就了一双火眼金睛,多次排除险情。
河西镇红旗村的马桂芳每周会来法院几次,法官多次接待劝解都没效果。一次,马桂芳从鞋底翻出一个刀片,见人就划,女法警丁小琴的手腕被割伤,鲜血直流。老白把丁小琴护在身后,耐心劝解马桂芳,很快让马桂芳的情绪平静下来。老白将自己的手机号主动给她:“有事给我打电话。”此后一段时间,马桂芳几乎天天来电话,老白从不嫌烦。
2012年,一起假离婚案件中的女当事人到法院找办案负责人,过安检时手里紧攥着一个可乐瓶,细心的老白断定有问题,便上前热情地要求寄存可乐瓶。当事人一慌使劲拧瓶盖,老白眼疾手快一把夺过,打开可乐瓶,一股刺鼻的煤油味扑面而来。原来,当事人不同意离婚,来法院要让主审法官给她找回丈夫,找不回来就自焚。
在法警大队展示柜里,铁棍、匕首、剪刀、汽油……几十件危险品都是老白从当事人手中夺过来的。
“平时多流汗,战时少流血。”他用部队的标准抓训练,为法院锻造了一支特别能战斗的法警队伍
“擒敌拳,预备……”几年来,同心县法院一大早准能听见白永胜铿锵有力的口号声,老远就能看到他耐心细致地给受训干警矫正动作。
“平时多流汗,战时少流血。”老白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。为磨练队员意志,他每月组织警队人员开展5公里越野。付出必有回报,法警大队每年教育训练达标率都在98%以上,业务考核及格率100%,两次被自治区高院授予体能测试达标“先进单位”。
白永胜制定完善了《法警大队训练形势分析会议制度》《司法警察配合执行工作规定》等26项制度,每年邀请驻地武警教官,按军事化标准训练队员们队列、擒拿格斗、警械使用、射击、捆绑等动作,提升了全体法警的应急处突能力。他还挑选青年干警组成应急分队,成为吴忠市法院系统一道亮丽的风景线。
2012年,同心县法院审理一起36名被告人煽动暴力抗拒法律实施、妨害公务案,白永胜带领警队全体警员连续4天投入到庭审安全和保卫工作中,圆满完成了任务,自治区高院给同心县法院记了集体一等功。事后大家才知道,当时白永胜腿部生了多个脓疮,为了不影响工作,他白天忍痛坚持,晚上在医院打点滴,硬是扛过来了。
2015年5月,一名当事人在法院用手机到处乱拍。法警不让拍,他张嘴就骂,还咬了法警马尚林的肩膀。白永胜将其劝解后,赶紧扒开小马的衣服,心疼地直说“哎哟”:“把娃的膀子咬烂了,赶紧走医院包扎!”马尚林说,白永胜就像父亲一样,无微不至地关爱着年轻干警。
2014年11月,全区法院法警大比武,天非常冷,白永胜看到法警杨惠鹏冻得打颤,就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小杨穿:“你上场比武,冻僵了咋能比出好成绩?”小杨推辞不掉,感激地服从。全队在那次大比武中取得优异成绩。
“都道‘毫不利己,专门利人’难,老白够得上”
白永胜是复转军人,曾在老山前线荣立二等功。
和白永胜一起入伍的丁存孝回忆说:那时部队战士每月津贴6元,除了牙刷、牙膏等支出,白永胜将剩下的钱全积攒下来寄到生活困难的战友家,最多一次寄过100元。退伍后向困难战友捐款,白永胜总是捐得最多。
最让丁存孝难忘的是在战斗中,一颗炮弹袭来,白永胜左眼被炮弹碎片击中,当场失明。丁存孝和战友们赶来抢救时,发现满身血污的白永胜完全不顾自己,一心照顾受伤的战友。那次英勇参战,白永胜落下终身残疾,被鉴定为三级伤残。住院期间,白永胜伤还没好就偷跑到前线,医院打电话到前线,让部队把白永胜送回去,谁知没几天他又跑回前线。
战友秦志军退休后开了药店,患有糖尿病、高血压、高血脂和甲亢的白永胜经常来买药,享受全额报销的他从不要求战友多开一分钱的票。遇到困难群众,他却毫不迟疑地递上自己的医保卡:“刷我的。”秦志军眼眶湿润地对记者说:“都道‘毫不利己,专门利人’难,老白够得上。”
当年在同心县城,马红是县广播电视台新闻播音员,她与白永胜成就了一段“最美的人”与“最可爱的人”喜结连理的佳话。
11月3日,是马红47岁生日。每年这一天,白永胜都会为她送上生日礼物,今年的这一天,马红却多了份不安——头天晚上,丈夫胸口发闷,她劝他到医院看看,却被他一句“缓一缓就行了”敷衍了过去。
当日早上,拒绝了马红送他去医院的请求,白永胜像往常一样不到7时就到单位,打扫卫生、跑操、执勤……10时50分,他突然胸闷难忍,坐在椅子上直喘、直冒汗。这时,儿子白帆进来:“爸,我妈不放心,让我带你去医院查查。”
这天,在医院陪护妻子的周建贵,看见医生急匆匆推着一个病人,病人喊道:“我没病,放下我,我还要上班呢!”
周建贵发现病人竟是自己的战友白永胜。没有想到,“我还要上班呢”竟是周建贵听到白永胜说的最后一句话。
11月4日,在距县城100多公里的马高庄乡白阴洼村,白永胜的生前战友、同事、亲戚、社会各界热心群众逾千人集聚这里,给白永胜送“埋体”。
已经移民到川区的白永胜父母,再次搬进黄土塬上白阴洼村的老屋。父亲悲痛欲绝:“多少年了,儿子每次来看我们,他妈都要求儿子陪我们老两口住一晚,我们有一肚子的话。儿子总是放心不下单位,说下次吧。自从儿子到法院工作,20年了,都没盼来一个晚上,这次我们在这里好好陪伴他。儿子没丢人,有这样的儿子,这辈子值了!”
当天,一夜未眠的马红把自己写给亡夫的一封信发到朋友圈,令许多人心碎:“是你,把我带到这个没有生我养我的黄土高坡……现在我才真正知道你有多重要,我是多么爱你……我的山倒了……我骄傲,我欣慰,有多少你的领导、同事、战友和父老乡亲赞美你,惋惜你……你一路走好!”
黄土高原的天空瓦蓝瓦蓝的,大山般忠诚的儿子,高天厚土静静地为之默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