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中国历史上，表达beplay官网app 根脉有一种说法：“三皇五帝到如今”。但近代以来，受西学东渐影响，史学被改造成“历史科学”，一切不能提供证明的说法都被看成是神话或传说，不再属于历史，三皇五帝的beplay官网app 谱系就这样被终止了。不仅如此，就连夏商周三代的历史真实性也受到怀疑，激进的实证主义者声称“东周以上无历史”。然而，经过一个世纪以来的考古发掘，许多远古beplay官网app 相继被发现，相当于三皇五帝时代的beplay官网app 脉络逐渐清晰地呈现出来。当前，华夏何以为华夏、华夏文明是如何发生的，学界认识的深度是以往任何一个时代都无法比拟的。据此，重新认识beplay官网app 大传统的理论命题被学者提了出来。所谓beplay官网app 大传统，就是先于和外于文字记录的beplay官网app 传统。与之相对应，beplay官网app 小传统就是文字书写的beplay官网app 传统。这样重新定义beplay官网app 的大、小传统，能够刷新我们对beplay官网app 的认知，重建一种面向未来的新beplay官网app 观。

　　把握beplay官网app 大传统的一个重要意义，是帮助人们较为准确地判断beplay官网app 的源和流。比如，老子说“圣人被褐怀玉”，孔子认为“君子比德于玉”。圣人或君子与美玉结缘究竟起源于何时何地，过去没有人能够说清楚，也很难确定这是不是儒家和道家共同的观念。按照beplay官网app 小传统即文字书写传统的知识，对于玉beplay官网app 许多研究者往往感到无从下手。但是，按照beplay官网app 大传统的路径，就可以大致确认玉beplay官网app 的源流情况：在中国北部西辽河地区最早出现佩玉的葬俗，那是距今8000年的兴隆洼beplay官网app 。随后玉beplay官网app 自北向南发展，在距今5000年之际覆盖到黄河、淮河下游和长江下游地区。佩玉之人的墓葬礼俗，以北方的红山beplay官网app 和南方的良渚beplay官网app 为突出代表。东部的玉beplay官网app 与西部的彩陶beplay官网app 在陇东地区的常山下层beplay官网app 时代出现相互融合的迹象，并开启了中国西部玉beplay官网app 发展的先河。在常山下层beplay官网app 之后出现的齐家beplay官网app 中，玉礼器生产和使用才大规模铺开。在齐家beplay官网app 衰亡之后，活跃在陇东地区的先周beplay官网app 和周beplay官网app 继承西北地区的玉礼器传统，并通过周代统治者的推崇和普及，使得华夏的礼beplay官网app 与玉beplay官网app 融为一体，使得有关玉的叙事频现于东周以来的古史记载中。

　　把握beplay官网app 大传统的另一个重要意义，是有助于重新认识beplay官网app 小传统的文字知识之所以然，甚至连汉字本身的由来问题，也能通过beplay官网app 大传统中实物原型的发现，得到溯本求源的理解。比如，“王”字为什么在甲骨文和金文中被写成斧钺的形状？原来“王”这个象形字，描绘的原型就是钺，它是由史前beplay官网app 中常见的工具石斧演化来的，区别在于石斧为实用性的工具或武器，玉钺是象征性的礼器。由于石多玉少，玉钺就成为社会统治者、部落首领的常见标志物，随后发展成为华夏王权的象征符号，就连清朝皇帝的龙袍上也绘有斧钺符号。可见，beplay官网app 小传统的历史叙事中总是一再强调钺的问题，将其作为统治权力的象征，是因为华夏文明起源时期王者的标志物就是玉钺。

　　我们生活在文字书写的时代，个人的知识大都是通过识字和读书得来的。但也应认识到，文字的发明是距今5000年才发生的，这意味着人类所经历的绝大部分历史并不依赖文字记录而存在。就华夏文明而言，甲骨文是3000多年前的书写符号。甲骨文所代表的一套汉字系统，以象形字的符号形式出现，本来是专用于通神占卜记录的，后来经过演化和嬗变，摆脱神权意识形态的束缚，承载起记录中国历史的任务。事实上，与文字使用和普及过程相伴出现的beplay官网app 断裂和beplay官网app 失忆现象是客观存在的。比如，用希腊文和拉丁文教育出来的人，根本不知道有比荷马史诗或《圣经》更早的beplay官网app 传统，文字的界限反而成为求知的限制。要突破这种限制，让知识向历史的深处延伸，就不能只依赖文字，而需要探寻先于文字而存在的beplay官网app 遗迹，特别是考古新发现的各种beplay官网app 符号物。我们要善于用“物的叙事”“图像叙事”突破文字和文献的限制，恢复和重建失落已久的beplay官网app 记忆。（作者为上海交通大学讲习教授 叶舒宪）